詩的前八句敘事,設想王十二懷念自己的情景。詩人沒有正面點明,而是巧妙地借用了東晉王子猷訪戴的典故來暗示。王十二與王子猷同姓,前者是寒夜懷友,后者是雪夜懷友,情境相似。戴安道與王子猷都是當時的名士,用這個典故,也有表明詩人自己與王十二品格高潔的意思。
為了襯托王十二對朋友的美好感情,詩人把王十二懷友時的環(huán)境也描繪得很美。本來萬里天空布滿了浮云,等到王十二懷友的“佳興”一發(fā),那碧山似的浮云就突然收卷起來,孤月懸空,銀河清澄,北斗參差,清明的夜色給人以夜涼如水之感。在皎皎月光下,滿地夜霜,一片晶瑩明凈,井邊的欄桿成了“玉床”,井成了“金井”,連四周的冰也嶙峋奇突,氣概不凡。
這是詩人憑借豐富的想象創(chuàng)造出來的美好境界,佳境佳興,景真情真,好象王十二就出現(xiàn)在面前,詩人怎能不傾心吐膽,暢敘情懷呢?
“人生飄忽百年內(nèi),且須酣暢萬古情”是過渡句,它既承上文的“懷余對酒”,又啟下文的抒懷。下面,詩分三個層次,洋洋灑灑地抒寫詩人的萬古情懷。
第一層,“君不能貍膏金距學斗雞”至“楚地猶來賤奇璞”,感慨賢愚顛倒、是非混淆的現(xiàn)實。
一開始,詩人寫佞幸小人得勢,連用兩個“君不能……”,感情噴薄而出,鄙夷之情難以遏止。寫斗雞徒,用“貍膏金距”四字,寫出他們?yōu)榱送痘实鬯?,挖空心思,出奇爭勝的丑惡行徑?!白畋窍⒋岛缒蕖保寐嬍降墓P法,描繪得寵雞童驕橫愚蠢的丑態(tài)。李白也反對那種以武力屠殺來邀功的人,“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僅僅兩句,一個兇悍的武人形象就躍然紙上。
接著寫志士才人受壓的情景。以學識濟天下,這是詩人所向往的??墒撬麄兊牟拍芡荒転槭浪茫笆廊寺劥私缘纛^,有如東風射馬耳”,形象地描繪出才志之士不被理解、不被重視的處境。
詩人對這種社會現(xiàn)實十分憤慨。他用了兩個通俗的典故做比喻。一個是魚目混珠。用“笑”字把“魚目”擬人化了,“魚目”把才高志雄的詩人比作明月珠,然后又進行嘲笑,小人得志的蠢態(tài),被刻畫得淋漓盡致。二是以驊騮和蹇驢比喻賢人與庸才。這也是很常見的。賈誼《吊屈原賦》云:“騰駕罷牛,驂蹇驢兮;驥垂兩耳,服鹽車兮?!崩畎自谶@里卻進一步用“拳跼”二字寫出了良馬壓抑難伸的情狀,用“鳴春風”寫出了跛腳驢子的得意神態(tài),兩相對照,效果分外鮮明。尋常俗典,一經(jīng)詩人手筆,便能煥發(fā)出奇馨異彩。
最后寫造成這種現(xiàn)實生活中賢愚顛倒的原因,是統(tǒng)治集團無德無識。寫他們目不明,用了和氏璧的典故。寫他們耳不聰,用了聽樂的典故。《陽春白雪》之曲、《清角》之調(diào),他們不僅聽不懂,而且象德薄的晉平公一樣,不配聽。
第二層,“黃金散盡交不成”至“讒言三及慈母驚”,寫自己受讒遭謗的境遇。
李白很想通過廣泛交游,來施展自己的才能和抱負。可是“黃金散盡交不成”,嘗盡了世態(tài)的炎涼,還時時受到蒼蠅一類小人花言巧語的誹謗。讒言之可畏,就象曾母三次聽到“曾參殺人”的謠言,也信以為真那樣。
第三層,“與君論心握君手”以下,寫詩人所持的態(tài)度和今后的打算。“與君論心握君手”,詩人以對老朋友談心的方式披露了自己的胸懷。面對現(xiàn)實,他決定置榮辱于度外,而羞與小人為伍。這時詩人的感情也由前面的揶揄嘲諷,轉(zhuǎn)為憤激不平,詩意起伏跳宕,奇突轉(zhuǎn)折。“孔圣猶聞傷鳳麟”,象孔子那樣的圣人,尚不能遭逢盛世實現(xiàn)他的理想,何況我呢?“董龍更是何雞狗”,如董龍之輩的李林甫、楊國忠這些寵臣又算什么東西!詩人的心情抑郁難平,因而發(fā)出了“一生傲岸苦不諧,恩疏媒勞志多乖”的聲聲慨嘆。接著,詩人又以嚴陵、韓信、禰衡這些才志之士作比,表現(xiàn)出傲岸不屈、不為茍合的高潔人格和豁達大度的胸懷。詩人任憑感情自由奔瀉,如長江大河,有一種浪濤奔涌的自然美。可以說,詩人是嘻笑怒罵皆成文章,英風豪氣溢于筆端。
最后寫今后的打算:浪跡江湖,遠離污穢的朝廷。連用兩個“君不見”的句式,與前面的“君不能……”、“與君論心……”相呼應,使暢敘衷腸的氣氛更濃。這里提到的與李白同時代的李邕和裴敦復,被當朝宰相殺害了,李白把他們的遭遇作為賢愚顛倒、是非混淆的例證提出來,憤慨地表示:“見此彌將鐘鼎疏”。詩人這種襟懷磊落、放言無忌的精神,給詩歌披上了一層奪目的光彩。
不錯,李白早就有泛舟五湖的打算,但他的歸隱有一個前提,就是須待“事君之道成,榮親之義畢”(《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F(xiàn)在,既然還沒能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yè)來“事君榮親”,當然也就不會真的去歸隱。所謂“泛五湖”、“疏鐘鼎”,只不過是他發(fā)泄牢騷和不滿的憤激之詞。
宋人陳郁說:“蓋寫形不難,寫心唯難也。”(《藏一話腴》)這首詩,卻正是把詩人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作為表現(xiàn)對象。詩以議論式的獨白為主,這種議論,不是抽象化、概念化的說教,而是“帶情韻以行”(沈德潛《說詩晬語》六十),重在揭示內(nèi)心世界,刻畫詩人的自我形象,具有鮮明的個性特點。即使是抒發(fā)受讒遭謗、大志難伸的憤懣之情,也是激情如火,豪氣如虹,表現(xiàn)了詩人糞土王侯、浮云富貴,不與統(tǒng)治者同流合污的精神。同時又由于詩人對生活觀察的深刻和特有的敏感,使這首詩反映了安史之亂大動蕩前夕,李唐王朝政治上賢愚顛倒、遠賢親佞的黑暗現(xiàn)實。全詩具有強烈的感情色彩,激情噴涌,一氣呵成,具有一種排山倒海的氣勢,讀之使人心潮難平。(張燕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