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城,位于山東汶水之畔,是李白在魯中的寄寓之地。這首詩可能是天寶四載(745)秋,李白在魯郡送別杜甫、南游江東之前,回到沙丘寓所寫。從天寶三載春夏之交,到天寶四載秋,兩人雖然也有過短暫的分別,但相處的日子還是不少的?,F(xiàn)在,詩人送別了杜甫,從那種充滿著友情與歡樂的生活中,獨自一人回到沙丘,自然倍感孤寂,倍覺友誼的可貴。此詩就是抒發(fā)了這種情境之下的無法排遣的“思君”之情。不過,值得注意的是,詩人一開始用很多的筆墨寫“我”──“我”的生活,“我”的周圍環(huán)境,以及“我”的心情。詩的前六句沒有一個“思”字,也沒有一個“君”字。讀來大有山回路轉(zhuǎn)、莫知所至的感覺,直到詩的結(jié)尾才豁然開朗,說出“思君”二字。當(dāng)我們明白了這個主旨之后,再回過頭去細(xì)味前六句,便又覺得無一句不是寫“思君”之情,而且是一聯(lián)強似一聯(lián),以至最后不能不直抒其情??梢哉f前六句之煙云,都成了后二句之烘托。這樣的構(gòu)思,既能從各個角度,用各種感受,為詩的主旨蓄勢,同時也賦予那些日常生活的情事以濃郁的詩味。
詩劈頭就說:“我來竟何事?”這是詩人自問,其中頗有幾分難言的惱恨和自責(zé)的意味。這自然會引起讀者的關(guān)注,并造成懸念?!案吲P沙丘城”,高臥,實際上就是指自己閑居乏味的生活。這句話一方面描寫了眼下的生活,一方面也回應(yīng)了提出上述問題的原因。詩人不來沙丘“高臥”又會怎樣呢?聯(lián)系詩題(“寄杜甫”),聯(lián)系來沙丘之前和杜甫相處的那些日子,答案就不言而喻了。這凌空而來的開頭,正是把詩人那種友愛歡快的生活消失之后的復(fù)雜、苦悶的感情,以一種突發(fā)的方式迸發(fā)出來了。
一二句偏于主觀情緒的抒發(fā),三四句則轉(zhuǎn)向客觀景物的描繪?!俺沁呌泄艠?,日夕連秋聲”。眼前的沙丘城對于詩人來說,象是別無所見,別無所聞,只有城邊的老樹,在秋風(fēng)中日夜發(fā)出瑟瑟之聲?!耙股铒L(fēng)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這蕭瑟的秋風(fēng),凄寂的氣氛,更令人思念友人,追憶往事,更叫人愁思難解。怎么辦呢?“別離有相思,瑤瑟與金樽”。然而,此時此地,此情此景,非比尋常,酒也不能消愁,歌也無法忘憂。魯、齊,是指當(dāng)時詩人所在的山東?!安豢勺怼?,即沒有那個興趣去痛飲酣醉。“空復(fù)情”,因為自己無意欣賞,歌聲也只能徒有其情。這么翻寫一筆,就大大地加重了抒情的分量,同時也就逼出下文。
汶水,發(fā)源于山東萊蕪,西南流向。杜甫在魯郡告別李白欲去長安,長安也正位于魯?shù)氐奈髂?。所以詩人說:我的思君之情猶如這一川浩蕩的汶水,日夜不息地緊隨著你悠悠南行。詩人寄情于流水,照應(yīng)詩題,點明了主旨,那流水不息、相思不絕的意境,更造成了語盡情長的韻味。這種綿綿不絕的思情,和那種“天邊看綠水,海上見青山。興罷各分袂,何須醉別顏”的開闊灑脫的胸襟,顯示了詩人感情和格調(diào)的豐富多采。
在中國古代詩歌的發(fā)展中,古體先于律體。但是,我們也會看到當(dāng)律體盛行的時候,對于古詩的寫作也不無影響。例如李白的這首五古,全詩八句,中間四句雖非工整的對仗,但其中部分詞語的對仗以及整個的格式,卻可以見到律詩的痕跡。這種散中有對、古中有律的章法和句式,更好地抒發(fā)了詩人純真而深沉的感情,也使得全詩具有一種自然而凝重的風(fēng)格。
(趙其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