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魯是唐時的兗州(今山東曲阜),“東魯門”在府城東。詩中寫的是月下泛舟的情景。
“日落沙明天倒開”。第一句寫景就奇妙。常言“天開”往往與日出相關(guān),把天開與日落聯(lián)在一起,則聞所未聞。但它確乎寫出一種實感:“日落”時回光反照的現(xiàn)象,使水中沙洲與天空的倒影分外眼明,給人以“天開”之感。這光景通過水中倒影來寫,更是奇中有奇。此句從寫景中已間接展示“泛舟”之事,又是很好的發(fā)端。
“波搖石動水縈回”。按常理應(yīng)該波搖石不動。而“波搖石動”,同樣來自弄水的實感。這是因為現(xiàn)實生活中人們觀察事物時,往往會產(chǎn)生各種錯覺。波浪的輕搖,水流的縈回,都可能造成“石動”的感覺。至于石的倒影更是搖蕩不寧的。這樣通過主觀感受來寫,一下子就抓住使人感到妙不可言的景象特征,與前句有共同的妙處。
夜里水上的景色,因“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而特別美妙。月光映射水面,鋪上一層粼粼的銀光,船兒好象泛著月光而行。這使舟中人陶然心醉,忘懷一切,幾乎沒有目的地沿溪尋路,信流而行?!拜p舟泛月尋溪轉(zhuǎn)”,這不僅是寫景記事,也刻畫了人物精神狀態(tài)。一個“輕”字,很好地表現(xiàn)了那種飄飄然的感覺。
到此三句均寫景敘事,末句才歸結(jié)到抒情。這里,詩人并未把感情和盤托出,卻信手拈來一個著名故事,予以形容。事出《世說新語·任誕》,說的是東晉王徽之(字子猷)居山陰(今浙江紹興)時,在一個明朗的雪夜,忽然思念住在剡地的好友戴逵,便連夜乘舟造訪,隔了一宿才到達(dá)。王到后,卻不入見,反而掉過船頭回去了。別人問他何以如此,他答道:“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乘興而行”,正是李白泛舟時的心情。蘇軾《赤壁賦》寫月下泛舟有一段精彩的抒寫:“浩浩乎如馮虛御風(fēng),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正好用來說明李白泛月時那物我兩忘的情態(tài)。那時,他原未必有王子猷那走朋訪友的打算,用訪戴故事未必確切;然而,他那忘乎其形豪興,卻與雪夜訪戴的王子猷頗為神似,而那月夜與雪夜的境界也很神似。無怪乎詩人不禁胡涂起來,我是李太白呢,是王子猷呢,一時自己也不甚了然了。一個“疑”字運用得極為傳神。
這里的用典之妙,在于自如,在于信手拈來,因而用之,借其一端,發(fā)揮出無盡的詩意。典故的活用,原是李白七絕的特長之一。此詩在藝術(shù)上的成功與此是分不開的,不特因為寫景入妙。
(周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