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莘是一位治學(xué)作詞嚴(yán)肅的學(xué)者。少年時在黃山讀書黃山,研究《易經(jīng)》、《老子》諸書;中年后筑室柳溪,自號方壺居士。他的這首小詞,義兼比興,寄托著無限感想,真可謂感觸萬端,傷心人有話無處訴說。也許,其中有不少難以言說的事情,在現(xiàn)代,已無從考證,只好請讀者自己充分發(fā)揮豐富的聯(lián)想去體會了。
“美人家在江南住,每惆悵江南日暮 ?!痹~中特別標(biāo)出“美人”二字,也許要說明這首感懷之作,通過美人香草 。她家住江南,卻為江南的日暮而惆悵?!叭漳骸保诠诺湓娫~中往往帶有象征意義?!峨x騷》:“日忽忽其將暮?!蓖跻葑ⅲ骸把约赫\欲少留于君之省閤,以須政教,日又忽去,時將欲暮,年歲且盡,言己衰老也。”又《離騷》 :“恐美人之遲暮 ?!蓖踝ⅲ骸澳昀想M砟海Σ怀?,事不遂也 。”宋寧宗嘉定年間,下詔求諍言,汪莘以布衣三上封事,不用。詞云惆悵日暮,當(dāng)含深慨。南宋政權(quán)偏安江南,詞中重復(fù)“江南”一語,亦有用意。三、四句,由江南日暮所見的景色而懷想起故人。“白蘋洲”,長著蘋花的沙洲。梁柳惲《江南曲》:“汀洲采白蘋,日晚江南春?!庇郑K軾《漁家傲》詞:“汀州蘋老香風(fēng)度?!币姷侥侵夼祥_遍了素潔的蘋花,便憶起晚風(fēng)吹過瀟湘水面時縹緲的景色?!斑€憶瀟湘風(fēng)度 ”,點題“有感”本意,亦本柳惲《江南曲》“洞庭有歸客,瀟湘逢故人”意。
憶瀟湘,即憶遠(yuǎn)人。作者尚有《乳燕飛·汪子感秋采楚詞賦此》詞云:“念往日佳人為偶 。獨向芳洲相思處,采蘋花杜若空盈手。⋯⋯木葉紛紛秋風(fēng)晚,縹緲瀟湘左右。見帝子冰魂廝守 ?!痹~人之感亦大矣!詞中的“美人”、“佳人”恐怕也是有所寄托的吧。
換頭二句,具見風(fēng)骨。本來已沒有可讓自己悲痛斷腸之處,又何必勉強(qiáng)去作那宛轉(zhuǎn)的燕語鶯聲呢!“幸自”句 ,實是怨憤之語。本正是“何處春陽不斷腸”(唐無名氏《春陽曲》),觸目生悲,詞人才故意說斷腸無處,亦猶東坡《臨江仙》“歸來欲斷無腸”之意。
宋寧宗開禧年間下詔攻金,后因軍事受挫,向金人求和。楊皇后與史彌遠(yuǎn)等相結(jié),殺害主張伐金的韓侂胄。
嘉定元年(1208)與金達(dá)成屈辱的“ 嘉定和議”。史彌遠(yuǎn)專政,粉飾太平,朝野上下,一片歌舞升平。汪氏詣闋上書,亦在此時,詞云不愿“強(qiáng)作鶯聲燕語”,自有品格。《四庫全書總目》謂汪莘“其言剴切耿直,相規(guī)以善,非依草附木、茍邀獎借者比”,可以佐證。“東風(fēng)”二句,以景語作結(jié),含思無限。東風(fēng)吹送著落花 ,“美人”也無心去彈弄秦箏,便隨著飛花緩緩歸去。“占斷” ,猶言占盡 。秦箏”,補(bǔ)足“鶯聲燕語”。不說罷理秦箏,而說“東風(fēng)占斷”,用意十分委婉。汪莘的《方壺存?!分杏性~二卷,都是些豪邁奔向之詩,而這首《杏花天》卻如此明亮清秀,不同于其它作品 。詞題“有感”,所感何事,已無資料供考證,我們無妨把它作為一首很美妙動聽的無題情歌來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