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攜手夢同游,晨起盈巾淚莫收”。夢中二人攜手同游,他們可能意氣風發(fā)地暢談天下大事、黎明蒼生;可能痛斥那宦海風波、官場污濁;可能恥笑那魑魅小人、假義君子……可是夢總有醒來的時候,淚水打濕了絹帕,老淚縱橫也無心擦拭了。時年,白居易已經(jīng)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他想起了元稹當年還和過他的一首詩,詩中有這么兩句:“我今因病魂顛倒,惟夢閑人不夢君”。確實,生時不能相見,夢見還可以慰藉相思,夢不見是悲痛的??墒?,死后故人夢更是痛徹心扉。明知此生不能再見,卻又一遍遍回憶著逝去的時光,每每回憶一次,都是一遍強于一遍的無奈憂傷。死亡,切斷了所有一切可能的念想。
“漳浦老身三度病,咸陽宿草八回秋”。時間蹉跎了芳華,元稹死后,白居易的一把老骨頭也不得安生,只是淡漠地看著長安城的草生草長。白居易與元稹一別已是九年,而且還會有好幾個九年,直到自己也身赴黃泉。而自己的生老病死,已經(jīng)沒有了元稹的參與。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白居易是一位“深入淺出”型的沉思者:孤高、正直、磊落、坦蕩。這句話正是白詩在字面、形式上看似淺顯,而情意、內(nèi)涵甚深的表現(xiàn)。詩人寫下這首詩時,身邊不是缺乏朋友,亦不是敵人泛濫。拉法特曾說:“沒有朋友也沒有敵人的人,就是凡夫俗子”。詩人恰好不是個凡夫俗子,他一生的朋友是很多的,比如李商隱就是他的忘年交。也正因為如此,在時隔九年后,詩人的這份思友之情才愈顯得彌足珍貴。
“阿衛(wèi)韓郎相次去,夜臺茫昧得知不”。高壽的詩人目睹了后輩們的離去。一方面,活著的人想要知道死去的人的情況,另一方面,活著的人總是念念不忘地將人世間的新鮮事兒禱告給死者,縱然知道是徒勞,還是懷著這份希望?!豆旁娛攀住分杏醒裕骸皝碚呷找杂H,去者日以疏”。當詩人看著去者已去經(jīng)年,而來者亦已成去者,這是很大的內(nèi)心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