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八,名宗簡,字居敬,排行第八,河南人,舉進(jìn)士,官至京兆少尹。他是白居易的詩友,兩人結(jié)交二十余年。卜鄰,即選擇作鄰居。憲宗元和十年(815)春,詩人和宗簡都在朝廷供職,宗簡在長安升平坊購了一所新宅,詩人很想同他結(jié)鄰而居,乃作這首七律相贈。
詩的前四句寫兩家結(jié)鄰之宜行?!皦|”、“三徑”和“綠楊”,都是典故?!皦|”用“避世墻東王君公”典(事見《后漢書·逸民傳》),“三徑”語出陶潛《歸去來辭》“三徑就荒,松菊猶存”句,都用來指代隱士居住的地方?!熬G楊”一句,則借南朝陸慧曉與張融比鄰舊事,表示欲與元氏卜鄰之意。這四句說:你我是生平最知心最親密的朋友,彼此志趣相同,都渴望隱居生活而不謀求自身的功名利祿。既然如此,就讓我們結(jié)為鄰居吧,到那時,明月清輝共照兩戶,綠楊春色同到兩家。這幾處用典做到了“用事不使人覺,若胸臆語”(《顏氏家訓(xùn)·文章》)。詩人未曾陳述卜鄰的愿望,先借古代隱士的典故,對墻東林下之思做了一番渲染,說明二人心跡相親,志趣相同,一定會成為理想的好鄰居。
后四句寫自己卜鄰之懇切。詩人對朋友說:暫時外出,尚思良侶偕行;長期定居,怎可不擇佳鄰?必欲擇鄰,我舍君而求誰,君棄我其誰屬?一旦結(jié)鄰,不但終身可時常相見,子孫后代也能永遠(yuǎn)和睦相處,豈不是更加令人神往?暫出,定居,終身,后代──襯托復(fù)兼層遞,步步推進(jìn),愈轉(zhuǎn)愈深;“豈得”,怎能也;“可獨”,何止也──反問一句,緊追一句,叫人不能不生實獲我心的同感。四句貌似說理,實為抒情;好象是千方百計要說服人家接受自己的要求,其實是在推心置腹地訴說對朋友的極端的渴慕,表現(xiàn)出殷切而純真的友情。
頷聯(lián)“明月好同三徑夜,綠楊宜作兩家春”,是膾炙人口的名句。詩人馳騁想象,描繪出明月在天、綠柳拂地的兩幅畫面,抒寫自己對結(jié)鄰之后的情景的美麗憧憬:在明月的清輝之中,“三徑”那幾株青松會顯得格外蒼郁深沉,那夾徑黃花也不減其清芬淡雅。還有那兩家同飲的一池清水,閃著魚鱗般的銀光,那池邊春風(fēng)吹拂的楊柳,細(xì)軟的長條輕輕地蘸著池水。在這幽美的境界中,摯友──詩人和元八,或閑庭散步,或月下對酌,或池畔觀魚,或柳蔭賦詩,恬然陶然,優(yōu)哉游哉。這兩句詩總共十四個字,竟能描繪如此富有詩情畫意的境界,啟發(fā)讀者展開如此豐富多彩的想象,使人不能不驚嘆于對仗和用典的巨大修辭效用,不能不服膺于詩人那妙筆生花的語言藝術(shù)。
(趙慶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