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幻覺和寫夢境一樣,詩人都在努力表現(xiàn)那種若真若幻的感覺。曹植《洛神賦》寫在他眼中出現(xiàn)的洛水女神,費了不少筆墨,也很出色。如“翩若驚鴻,蜿若游龍,榮耀秋菊,華茂春秋”之類,但最令人嘆賞的,還是“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兩句,因為人既不能在水上行走,而且水上更不會生塵。而曹植卻將現(xiàn)實中的“羅襪生塵”與幻境中的“凌波微步”結(jié)合,便成為亦真亦幻,表達了女神下凡后在行動上的特色。李覯此詩寫人在黃昏時船上醉眼朦朧中所見,滿江白帆經(jīng)夕陽返照,幻化成了無數(shù)身著淡紅衫子的水仙。這就非常精確地寫出了在特定的時間空間和條件下,不同于正常生活的幻覺或想象,從而創(chuàng)造出新的意境來。再如元唐溫如之《題龍陽縣青草湖》下半云:“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銀漢橫空,星河倒影,醒時已見,這一印象的保留,使得詩人在夢中感到,所乘之船不在青草湖上,而在星河之上。由于星河倒影而夢見船不在水面卻在星河之上,是幻。因人居船中,又以為夢境也如人體之有體積重量,可以直接壓在船上,間接也就壓在星河之上,則更是幻中之幻了。造就比李覯的設(shè)想復(fù)雜得多。但要以真幻交織,亦真亦幻見長,都是一致的。唐溫如寫得曲折,李覯則寫得單純。單純永遠是一種天然而成熟的美,它往往更難于構(gòu)成。我們雖不必較量兩詩的短長,但應(yīng)當知道它們同中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