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詞作于紹圣元年(1094)七月,是作者為酬贈闊別多年后又不期而遇的老友蘇堅(伯固)而作。詞中以雄健的筆調(diào),營造出純真爽朗、境界闊大、氣度昂揚(yáng)的詞境 ,抒寫了作者的浩逸襟懷 。全詞氣象宏闊,情致高健,堪稱蘇詞中寫離別的代表之作。
詞的上片寫作者與伯固同游廬山的所見所感。起首二句遠(yuǎn)遠(yuǎn)宕開一筆 ,從夢游震澤(即太湖)著筆。
“我夢”二字想落天外,神氣極旺。千頃白浪翻空搖舞,東坡卻棹一葉之扁舟,倘徉于這云水之間,顯得那么從容自若。動與靜、大與小對強(qiáng)烈而又鮮明,真可謂神來之筆,接下去,筆勢一頓,借“覺來”二字轉(zhuǎn)到眼前廬山勝景 ,只見青山蔚然深秀,千峰峭峙,拔地參天。震澤夢游與廬山清賞,虛實交映,相反相成,給人一種瑰麗多變、目不暇給的感覺 。“雪浪搖空 ”,“青壁倚天 ”,如此奇麗之景,更是令人神往。然而正當(dāng)作者陶醉于這種似夢非夢的自然樂趣之中時,一縷悲涼之感卻襲上心頭,使他又回到了坎坷的現(xiàn)實中來?!按松L接淅”一句是他宦海浮沉的生動概括。
“接淅”,本于《孟子·萬章下》“孔子之去齊,接淅而行 ”,說孔子去齊國的途中淘米燒飯,不等把米淘完 、瀝干,帶起就走 ,言其匆遽狼狽之狀。此處用典,寫東坡一生屢遭貶黜,充滿了艱難挫折,這暫時的游賞 ,難以愈合他心靈之傷?!芭c君同是江南客”,上應(yīng)“接淅”,寫彼此之飄蓬,下啟“飛梭”,言清歡之短暫 。“夢中”三句收束前片,說迷離幻象、湖山清景,俱如飛梭過眼,轉(zhuǎn)瞬即逝了。
過片另起一意,寫對伯固的勉勵。東坡與伯固交誼篤厚,曾敘宗盟,每遇離別,必有所作。只是此詞作于衰暮 ,前程艱險,后會難期,故語氣較前沉痛。蘇伯固赴任澧陽,大概也不是愉快的差使,所以東坡要用遷客騷人的典實來慰勉伯固 。“明日”兩句,點出送別。“掛席”即“掛帆”。揚(yáng)帆西去,指蘇堅的去處。隨著西去的征帆,作者心隨帆駛,由地及人,聯(lián)想到在那里行吟漂泊過的屈原?!办`均即屈原的別名?!板㈥柼m芷”即沅芷澧蘭,這些散發(fā)著屈原人格光輝的香草,也因為偉人的逝去而憔悴無華了 ?!办`均”從反面落筆,映襯與屈原并光輝的品格,二句同時又隱約地流露出希望蘇堅追踵前賢,能寫出使山川增色的作品來 ?!熬拧币韵赂骶?,援引劉禹錫的故實,從正面著筆,寫出了對蘇堅的期望。劉禹錫因參加王叔文革新集團(tuán),貶為朗州司馬,在武陵一帶生活了十年,后來又到夔州任刺吏。在夔州,他效屈原居沅湘間依當(dāng)?shù)赜裎枨鳌?九歌》的精神 ,用巴渝民歌《竹枝》曲調(diào)創(chuàng)作了九首《竹枝詞 》,對詞體的發(fā)展起了積極的作用。東坡即以此鼓勵老友,期望他在逆境中奮起,象屈原、劉禹錫那樣寫出光耀古今的作品來 ?!熬拧倍?,充滿了期望,意謂:你的才華不減夢得,他謫居的武陵在這里的西南遠(yuǎn)方,又和你所要去的澧陽同是莫徭(部分瑤族的古稱)聚居之地,到了那邊便可接續(xù)劉夢得的馀風(fēng),創(chuàng)作出可與劉禹錫的《竹枝詞》媲美的“莫徭新唱”來,讓這個寂寞已久的澧浦夷山,能重新鳴奏出詩的合唱,與千古名賢后先輝映。“誰謂古今隔”,語出謝靈運(yùn)《七里瀨》詩:“誰謂古今殊,異代可同調(diào) ?!睎|坡略加剪裁,用以煞尾 ,便有精彩倍增之妙。這首詞橫放而不失空靈,直抒胸臆而又不流于平直 ,是一篇獨具匠心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