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聯(lián)“紫泉宮殿鎖煙霞,欲取蕪城作帝家”點題。詩人把長安的宮殿和“煙霞”聯(lián)系起來,形容它巍峨壯麗,高聳入云。用“紫泉”代替長安,也是為了選取有色彩的字面與“煙霞”相映襯,從而烘托長安宮殿的雄偉壯麗,可是,如此巍峨的宮殿,空鎖于煙霞之中,而皇帝更愿意住在蕪城。上句著一“鎖”字,也突出了長安宮殿的雄偉。經(jīng)此一墊,下句順勢而來。不居長安,另取江都,隋煬帝貪圖享樂、為所欲為的本性已隱隱揭出。一寫景,一敘事,一暗寫,一明說,寫法雖異,但都是圍繞批判亡國之君這一主皆而驅(qū)使筆墨的。
三、四句“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yīng)是到天涯”。詩人以虛擬的語氣說:如果不是由于皇帝的玉印落到了李淵的手中,楊廣不會以游幸江都為滿足,他的錦帆,大概一直要飄到天邊去吧。據(jù)史書記載:楊廣不僅開鑿了二千余里的通濟(jì)渠,多次到江都去玩;還開鑿了八百余里的江南河,“又?jǐn)M通龍舟,置驛宮”,準(zhǔn)備到杭州去玩,只是未成行罷了。詩人從隋煬帝貪圖游樂的眾多史實中,信筆拈取他耽于乘舟出游這一典型事例,予以諷刺。用筆亦實亦虛,虛實結(jié)合。說它“實”,是因為它是以歷史故事和隋場帝貪圖逸游的性格特征為依據(jù)的,所以盡管夸大其事,而終不失史實和人物性格之真;說它“虛”,是因為它揉入了詩人的藝術(shù)想象,是通過幻覺而產(chǎn)生出來的最高真實的假象。實際生活中,錦帆之游是絕不會遠(yuǎn)及天涯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坝癍t”一聯(lián)是深得此道的佳句。在修辭上,此聯(lián)采用了上下蟬聯(lián)、一氣奔騰的流水對,使詩句呈現(xiàn)出圓熟流美的動態(tài)。
頸聯(lián)“于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鄙婕坝嘘P(guān)楊廣逸游的兩個故事。一個是放螢:楊廣曾在洛陽景華宮征求螢火蟲數(shù)斛,“夜出游山放之,光遍巖谷”;在江都也放螢取樂,還修了個“放螢院”。另一個是栽柳:白居易在《隋堤柳》中寫道:“大業(yè)年中煬天子,種柳成行夾流水;西至黃河?xùn)|至淮,綠影一千三百里。大業(yè)末年春暮月,柳色如煙絮如雪;南幸江都恣佚游,應(yīng)將此樹映龍舟。”把“螢火”和“腐草”、“垂楊”和“暮鴉”聯(lián)系起來,于一“有”一“無”的鮮明對比中感慨今昔,深寓荒淫亡國的歷史教訓(xùn)?!坝诮窀轃o螢火”,這不僅是說當(dāng)年放螢的地方此時已成廢墟,只有“腐草”而已;更深一層的含意是,楊廣為了放螢夜游,窮搜極捕,弄得螢火蟲絕種。“終古垂楊有暮鴉”,渲染了亡國后的凄涼景象。
上句說“于今”“無”,自然暗示昔日“有”;下句說“終古”“有”,自然暗示當(dāng)日“無”。從前楊廣“乘興南游”,千帆萬馬,水陸并進(jìn),鼓樂喧天,旌旗蔽空;隋堤垂楊,暮鴉自然不敢棲息。只有在楊廣被殺,南游已成陳跡之后,日暮歸鴉才敢飛到隋堤垂楊上過夜。這兩句今昔對比,但在藝術(shù)表現(xiàn)上,卻只表現(xiàn)對比的一個方面,既感慨淋漓,又含蓄蘊(yùn)藉。
尾聯(lián)“地下若逢陳后主,豈宜重問后庭花!”用楊廣與陳叔寶夢中相遇的故事,以假設(shè)、反詰的語氣,把批判荒淫亡國的主題深刻地揭示出來,陳叔寶因荒淫亡國,投降隋朝,和當(dāng)時隋朝的太子楊廣很相熟。楊廣當(dāng)了天子,乘龍舟游江都的時候,夢中與死去的陳叔寶及其寵妃張麗華等相遇,請張麗華舞了一曲《玉樹后庭花》。這首舞曲是陳叔寶所作。被后人斥為“亡國之音”。詩人在這里特意提到它,意為楊廣目睹了陳叔寶荒淫亡國之事,卻不吸取教訓(xùn),既縱情龍舟之游,又迷戀亡國之音,終于重蹈陳叔寶的覆轍,身死國滅,為天下笑。詩在最后發(fā)問:他如果在地下遇見陳叔寶的話,難道還好意思再請張麗華舞一曲《后庭花》嗎?問而不答,余味無窮。
此詩取材于前朝亡國故事,以詩的語言,批判亡國之君,曉喻晚唐皇上,立意高遠(yuǎn)。篇中以實詞撐住全詩,以虛詞斡旋其間,取得了既整飭工嚴(yán)又流動活潑的藝術(shù)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