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驥頓長纓①，非無萬里姿②。悲鳴淚至地③，為問馭者誰④。鳳凰從東來⑤，何意復(fù)高飛。竹花不結(jié)實⑥，念子忍朝饑⑦。古來君臣合，可以物理推⑧。賢人識定分⑨，進(jìn)退固其宜⑩。
（此傷賢士不遇也。【趙次公注】肅宗初立，任用李泌、張鎬、房琯諸賢，其后或罷或斥或歸隱，君臣之分不終，故言驥非善馭則頓纓，鳳無竹實則飛去，君臣遇合其難如此，賢者可不明于進(jìn)退之義乎。）
①《穆天子傳》：“右驂赤驥而左白義?！遍L纓，馬鞅也。陸機(jī)詩：“長纓麗且鮮?！雹谕醢灒骸爸芰靼藰O，萬里一息?！雹劾盍陼骸澳榴R悲鳴。”《后漢·楊震傳》：“俯仰悲鳴，淚下沾地?！雹転閱枺瑸榇硕鴨栆?。《戰(zhàn)國策》：“驥服鹽車上太行，漉汗灑地，中阪遷延，負(fù)轅而不能上。伯樂遭之，下車攀而哭之，解纻衣以冪之。驥于是俯而噴、仰而鳴者何也？彼見伯樂之知己也?！雹荨冻o》：“鳳凰高飛而不下?！薄俄n詩外傳》：黃帝即位，鳳凰蔽日而至，止帝東園，集帝梧桐，食帝竹實。⑥范云詩：“竹花何莫莫?！崩顢 对撀劶吩疲骸芭f稱竹實為鸞鳳所食，今近道竹間，時見花開如棗，結(jié)實如麥，江淮號為竹米，乃荒年之兆，其竹即死，信非鸞鳳之食。近余干人言彼有竹實，大如雞子，竹葉層層包裹，味甘勝蜜，食之令人心肺清泠，生深竹茂林處，乃知鸞鳳所食，必非常物也?！雹摺对姟罚骸皭┤缯{(diào)饑?！薄俄n詩》作朝饑。薛君章句：“朝饑最難忍?！雹唷痘茨献印罚骸岸恐?，不足以分物理?！雹釟W陽建詩：“窮達(dá)有定分。”⑩《表記》：“事君難進(jìn)而易退，則位有序?！?/p>
市人日中集①，于利競錐刀②。置膏烈火上，哀哀自煎熬③。農(nóng)人望歲稔④，相率除蓬蒿。所務(wù)谷為本，邪贏無乃勞⑤。舜舉十六相⑥。身尊道何高。秦時任商鞅，法令如牛毛⑦。
（此諷當(dāng)時理財者。市爭利，農(nóng)藝谷，此本末之辯。舜舉賢致治，知本計也。秦苛法斂民，但趨末耳。謀國者奈何不知鑒哉。上兩段亦屬引端，正意在結(jié)末?！局熳ⅰ渴菚r第五琦、劉晏，皆以宰相領(lǐng)度支鹽鐵使，榷稅四出，利悉錐刀，故言為治之道，在乎敦本而抑末?！颈R注】寶應(yīng)間，元載代劉晏，專判財利，按籍舉八年租調(diào)之逋負(fù)者，計其大數(shù)，籍其所有，謂之白著。故曰商鞅不專指劉晏、第五琦也。）
①《韓信傳》：“驅(qū)市人而戰(zhàn)之?！薄兑住罚骸叭罩袨槭??！雹凇蹲髠鳌罚骸板F刀之末，將盡爭之。”江淹書：“寧當(dāng)爭尺寸之末，競錐刀之利哉?！雹邸肚f子》：“膏火自煎也?！比罴姡骸案嗷鹱约灏?。”汲汲營利，猶膏火相煎，故下云“邪贏無乃勞?！雹苤x脁詩：“解顏勸農(nóng)人?！雹荨段骶┵x》：“何必昏于作勞，邪贏優(yōu)而足恃?！毖C注：“昏，勉也。邪，偽也。優(yōu)，饒也。”⑥《左傳》：“天下同心，戴舜以為天子，以其舉十六相故也?！笔?，指八元八愷。⑦《史記》：商鞅，衛(wèi)之庶公子，相秦，封商君，天資刻薄少恩，變秦法令，密如牛毛，宗室貴戚多怨望者，后滅商鞅之家。
其二
漢光得天下，祚永固有開①。豈惟高祖圣，功自蕭曹來②。經(jīng)綸中興業(yè)，何代無長才。吾慕寇鄧勛，濟(jì)時信良哉。耿賈亦宗臣，羽翼共徘徊③。休運(yùn)終四百④，圖畫在云臺⑤。
（此念中興諸將也。論光武中興，而推本高祖人才，恩太宗創(chuàng)業(yè)名臣也。其引寇、鄧、耿、賈，比肅宗恢復(fù)諸將，但昔則圖畫云臺，生享爵祿，而沒垂令名，今則功臣疑忌，忠如李、郭，尚憂讒畏譏，故借漢事以諷唐?！渡缫堋罚焊咦鎰?chuàng)業(yè)，蕭何養(yǎng)民以致賢，曹參有攻城略地之功。及光武中興，有寇鄧以當(dāng)蕭何，而耿賈以戰(zhàn)功羽翼之，猶之曹參也。此見文武并用之意。
①《記》：“國之將興，有開必先?！雹凇侗獋鳌罚骸案咦骈_基，蕭曹為冠?！薄稘h書》：蕭何、曹參，起刀筆吏，為一代宗臣。③《史記·留侯傳》：“羽翼已成?！雹堋逗鬂h·獻(xiàn)帝贊》：“終我四百，永作虞賓。”⑤《東觀漢記》：顯宗追感前世功臣，圖畫二十八將于南宮云臺。
-----------仇兆鰲 《杜詩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