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日荒荒白①，春流泯泯清②。渚蒲隨地有③，村徑逐門成。只作披衣慣④，常從漉酒生⑤。眼邊無俗物⑥，多病也身輕。

（首章，對景怡情，有超然避俗之想?！竞樽ⅰ炕幕?，不甚白。泯泯，不甚清。蒲隨地，生意可觀，徑逐門，往來自如。披衣習(xí)慣，言疏放已久，漉酒為生，見醉鄉(xiāng)可樂。眼無俗物，得以獨適己性矣。）

①江淹詩：“野日燒中昏。”《莊子》：“日月之光，益以荒矣。②何遜詩：“共見春流?！薄局熳ⅰ繌堄小稄?fù)古編》云：湣，古活字。泯泯，是活活之誤。不知泯泯、活活，意象各不侔。③梁昭明太子詩：“渚蒲變新節(jié)?！雹芘拢觥肚f子》。⑤漉酒，本陶潛。據(jù)陶詩云：“相思則披衣，言笑無已時?！贝思媾e之，蓋欲與淵明同調(diào)，不屑與俗客為伍也。⑥《世說》：嵇、阮、山濤，竹林酣飲。王戎后往，阮曰：“俗物已復(fù)來敗人意?！鄙旰庠唬憾旁娚朴茂B字，如“野日荒荒白”、“宿鷺娟娟凈”、“江市戎戎暗”、“山雷淰淰寒”之類，皆非意想所及。

其二

江皋已仲春①，花下復(fù)清晨。仰面貪看鳥，回頭錯應(yīng)人②。讀書難字過，對酒滿壺頻。近識峨嵋老③，（【原注】東山隱者。）知余懶是真④。

（次章隨時適興，申前章未盡之意。前章上四句，說花溪外景。此章上四句，說草堂內(nèi)景。前章披衣漉酒，樂在身閑。此章讀書對酒，樂在心得。末云“懶是真”；總不欲與俗物為緣。）。

①《楚辭》：“秣余馬兮江皋?！睅熓峡冢焊?，緩也。江岸土性緩，故曰江皋。②劉琨詩：“回頭已百萬?！笨带B、錯應(yīng)，寫出應(yīng)接不暇之意。朱子《或問》引為心不在焉之證，亦斷章取義耳。③《水經(jīng)注》：《益州記》云：峨嵋山，在南安縣界，去成都南千里。然秋日清澄，望見兩山相峙，如峨眉焉。《列仙傳》：“陸通者，楚狂接輿也，好養(yǎng)生，游諸名山，在蜀峨嵋山上，世世見之。④庾信詩：“知余是執(zhí)珪?！弊x書難于字過，老年眼鈍也。對酒不覺頻傾，借酒怡情也。舊注謂難識之字，任其讀過，不復(fù)考索。視讀破萬卷者，竟作粗心涉獵之人，豈不枉屈少陵。胡夏客又謂經(jīng)眼之字，難于輕過，正是從容探討、善讀書處，然于本章大意，亦不相符。

-----------仇兆鰲 《杜詩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