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空霹靂①，云雨竟虛無②。炎赫衣流汗③，低垂氣不蘇④。乞為寒水玉⑤，愿作冷秋菰⑥。何似兒童歲，風(fēng)涼出舞零⑦。

（此詩為夔州苦熱而作。上四記酷熱，下四思解熱也。）

①《易》：“鼓之以雷霆?！薄斗甭丁罚和跽哐圆粡膭t，金不從革，秋多霹靂。霹靂者，金氣也。②《國策》：宮中虛無人。③傅毅賦：“踐朱夏之炎赫?！彼抉R相如《喻巴蜀檄》：“流汗相屬?！雹芟嗳纭睹廊速x》：“黼帳低垂?！雹荨渡胶＝?jīng)》：堂庭之山多水玉?！蹲犹撡x》：“水玉磊阿?！惫墼唬骸八?，水精也?！雹蕖抖乓堋罚核?，恐是瓜之別名，故對秋菰，《園人送瓜》詩“浮沉寒水玉”，可證。菰，蒲也，成于深秋，故性冷。⑦仲長統(tǒng)《樂志賦》：“風(fēng)于舞雩之下，詠歸高堂之上?！秉S生曰：詩中說冷易佳，說熱難工。如“炎赫衣流汗，低垂氣不蘇”，又“林熱鳥開口”，又“氣喝腸胄融”，如此句法，在杜公亦不免褦襶矣。

其二

瘴云終不滅①，滬水復(fù)西來②。閉戶人高臥③，歸林鳥卻回④。峽中都是火，江上只空雷。想見陰宮雪⑤，風(fēng)門颯沓開⑥。

（次章，欲尋涼而不可得也。瘴云、滬水，地氣之熱。峽火。江雷，天氣之熱。）

①師氏曰：瘴云，炎瘴之云。②《水經(jīng)注》：瀘峰最高秀，水之左右，馬步之徑才通，而時有瘴氣，三四月經(jīng)之必死?！兑嬷萦洝罚簻畠煞逵袣?，暑月不可行，故武侯以五月渡滬為艱?！逗鬂h書注》：滬水一名若水，出族牛徼外，經(jīng)朱提至僰道入江，在今夔州。③程曉詩：“閉戶辟暑臥，出入不相過?！雹軈s回，鳥不安林，卻轉(zhuǎn)回翔也。⑤繁欽《暑賦》：“雖托陰宮，罔所避旃?！睆埿⑾樵唬骸皩m中暑月，積雪為山，取其陰涼?！雹蕖稄V絕交論》：”颯沓鱗萃。”

其三

朱李沉不冷①，彫胡炊屢新②。將衰骨盡病，被暍味空頻③。歘翕炎蒸景，飄颻征戌人④。十年可解甲⑤，為爾一沾巾。

（三章，熱不能耐而慨及征夫也。上四自嘆，下四傷人。）

①魏文帝書：“沉甘瓜于清泉，浸朱李于寒冰?！雹跅钌髟疲骸墩f文》：“彫苽，一名蔣?！薄段骶╇s記》及古詩多作彫胡，《內(nèi)則》注作雕胡，亦作安胡。宋玉賦：“炊雕胡之飯?！泵冻恕镀甙l(fā)》：“安胡之飯?！薄稜栄拧罚骸皣У衽睢！睂O炎云：“米茭也，米可作飯，古人以為五飯之一?！薄抖乓堋罚禾鞜犸堭t，故每食新炊。③味頻空，雖有佳味，頻頻空置也。④庾信詩：“誰憐征戍客，今夜在交河?！雹菘山庹?，傷其未解也，揚(yáng)雄《《解嘲》：“解甲投戈。”詩家用古人成句，有歇上歇下語。如張載詩“淚下沾衣襟”，周弘正則云“行住西沾衣”，曹植詩“歐欷涕沾巾”，杜詩則云“為爾一沾巾”，此是歇上語。又如用“詒厥”而去“孫謀”，用“友于”而去“兄弟”，此是歇下語。

-----------仇兆鰲 《杜詩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