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幾人畫古松①？畢宏已老韋偃少②。絕筆長風(fēng)起纖末③，滿堂動(dòng)色嗟神妙④。
（首贊韋偃畫松?！抖乓堋罚浩鸲湔Z氣平緩，忽接以絕筆長風(fēng)二句，何等筆力！）
①隋煬帝詩，“古松惟一樹?！雹诜庋荨堵勔娪洝罚寒吅?，天寶中御史，善畫古松。后見張璪，于是閣筆。張彥遠(yuǎn)《名畫記》：大歷二年，畢宏為給事中，畫松石于左省廳壁，好事者皆詩詠之。改京兆少尹為左庶子。樹石擅名于代，樹木改步變古，自宏始也。③杜預(yù)《春秋左傳序》：“絕筆于獲麟?！苯^筆，畫成而閣筆也。張載詩：“徘徊向長風(fēng)?！薄堕L笛賦》：“其應(yīng)清風(fēng)也，纖末奮梢?！雹苤x莊《月賦》：“滿堂變?nèi)?。”《吳都賦》：“斯實(shí)神妙之響象?！?/p>
兩株慘裂苔蘚皮，屈鐵交錯(cuò)回高枝①。白摧朽骨龍虎死②，黑入太陰雷雨垂③。
（次摹古松之狀。【朱注】皮裂，故干之剝蝕如龍虎骨朽。枝回，故葉之陰森如雷雨下垂?！緩埥炞ⅰ堪状荩援嬛莸?。黑入，言畫之濃潤處?！抖乓堋罚簩戨p松止四句耳，而冥思玄構(gòu)，幽致深情，更無剩義。）①屈鐵，枝曲而黑也?！渡裣蓚鳌罚核E子訓(xùn)，手足交胸上，不可得伸，狀如屈鐵。謝惠連賦：“散漫交錯(cuò)，氖氫蕭索?！雹凇俄n非子》：朽骨爛肉，施于土地。③《史記索隱》：極南為太陽，極北為太陰。
松根胡僧憩寂寞，龐眉皓首無往著①，偏袒右肩露雙腳②，葉里松子僧前落③。
（又記松下僧人?！抖乓堋罚喝肜仙欢?，突兀瀟灑，窅冥靈超，更有神氣。）①《漢書》：武帝過郎署，見顏駟龐眉皓發(fā)。李陵書：“皓首而歸?！薄独銍?yán)經(jīng)》：名無住行，名無著行。②《金剛經(jīng)》：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局熳ⅰ俊堕L水經(jīng)疏》：袒，肉袒也。西方俗儀：見王者必肉袒，示非敢有犯。佛教亦隨此用，然此以表將荷大法之重?fù)?dān)耳。③松子，見夔州詩注。
韋侯韋侯數(shù)相見，我有一匹好東絹①，重之不減錦繡段②。已令拂拭光凌亂，請(qǐng)公放筆為直干③。
（此索韋畫松也?！抖乓堋罚喉f之畫松，以屈曲見奇，直便難工。匹絹幅長，汝能放筆為直干乎？戲之也。此章四段，四轉(zhuǎn)韻，前各四句，末段五句。）
①吳曾《漫錄》：東絹，關(guān)東絹也。庾肩吾《答武陵王資絹啟》：關(guān)東之妙，潛織陋其卷綃?！局熳ⅰ俊短浦尽罚簴|川陵州，土貢鵝溪絹。黃希曰：《三國志》：李衡，州里有千樹木奴，不責(zé)汝衣食，歲止一匹絹，亦可用矣。坡集詩注：鵝溪，在梓州鹽亭縣。出絹甚良，時(shí)人謂之鵝溪絹，即東絹也。②《四愁詩》：“美人贈(zèng)我錦繡段。”謝脁詩：“云錦相凌亂。”③放筆，縱筆也。丘遲詩：“直干無曲枝。”《唐詩紀(jì)事》載湯文圭《九華雨吟》“雷劈老松疑虎怒，雨沖陰洞覺龍腥”，與杜詩“白摧配骨龍虎死，黑入太陰雷雨垂”，造句奇峭，足以相當(dāng)。
-----------仇兆鰲 《杜詩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