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中往往有些短章,言少情多,含蓄不盡。詩人駕馭文字,舉重若輕,而形往神留,藝術造詣極深。李端的《拜新月》即其一例。
唐代拜月的風俗流行,不僅宮廷及貴族間有,民間也有。這首描寫拜月的小詩,清新秀美,類樂府民歌。詩中既未明標人物身份,就詩論詩,也無須非查明所指不可。以詩中情感與細節(jié)論,宮廷可,民間也無不可。
開簾一句,揣摩語氣,開簾前似未有拜月之意,然開簾一見新月,即便于階前隨地而拜,如此不拘形式,可知其長期以來積有許多心事,許多言語,無可訴說之人,無奈而托之明月。以此無奈之情,正見其拜月之誠,因誠,固也無須興師動眾講究什么拜月儀式。“即便”二字,于虛處傳神,為語氣、神態(tài)、感情之轉(zhuǎn)折處,自是欣賞全詩的關鍵所在:一以見人物的急切神態(tài),二以示人物的微妙心理?!凹氄Z”二字,維妙維肖地狀出少女嬌嫩含羞的神態(tài)。少女內(nèi)心隱秘,本不欲人聞,故于無人處,以細聲細語出之,詩人亦不聞也。其實,少女內(nèi)心隱秘,非愁怨即祈望,直書反失之淺露?,F(xiàn)只傳其含情低訴,只傳其心緒悠遠,詩情更醇,韻味更濃。庭院無人,臨風拜月,其虔誠之心,其真純之情,其可憐惜之態(tài),令人神往。即其于凜冽寒風之中,發(fā)此內(nèi)心隱秘之喃喃細語,已置讀者于似聞不聞、似解不解之間,而以隱約不清之細語,配以風中飄動之羅帶,似純屬客觀描寫,不涉及人物內(nèi)心,但人物內(nèi)心之思緒蕩漾,卻從羅帶中斷續(xù)飄出,使人情思縈繞,如月下花影,拂之不去。后兩句嘔心吐血,刻意描繪,而筆鋒落處,卻又輕如蝶翅。
表面看,似即寫作者之所見所聞,又全用素描手法,只以線條勾勒輪廓:隱秘處仍歸隱秘,細節(jié)處只寫細節(jié)。通過嫻美的動作、輕柔的細語和亭立的倩影,人物一片虔誠純真的高尚情感躍然紙上,沁人肌髓。這正是詩人高超藝術功力所在。
(孫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