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騰”是我國西北地區(qū)的一種舞蹈?!昂v兒(ní泥)”寫的是西北少數(shù)民族一位善于歌舞的青年藝人。代宗時,河西、隴古一帶二十余州被吐蕃占領,原來雜居該地區(qū)的許多胡人淪落異鄉(xiāng),以歌舞謀生。本詩通過歌舞場面的描寫,表現(xiàn)了我國各民族之間的友好感情,表現(xiàn)了廣大人民對胡騰兒離失故土的深切同情,并寓以時代的感慨。
第一段描述胡騰兒原籍涼州(今甘肅武威),是“肌膚如玉”的白種人,隆凖稍尖,鼻型很美;身著桐布舞衣,鑲著的寬邊如同前后卷起,以葡萄為圖案的圍腰,帶子長長地垂到地面。這一段寫得很樸實,字里行間浸透著詩人對藝人的深切同情。例如,胡兒最喜絲綢彩繡,“桐布”、“葡萄”也并非多美,詩人何以特書一筆?這說明胡騰兒飄泊窮途,賣藝求生,又深恐破衣爛衫難以吸引看客;傾囊購置,也僅能置些民用布帛、自繡彩繪而已!
第二段描寫舞蹈開始前的場面:“帳前跪作本音語,拈襟擺袖為君舞。安西舊牧收淚看,洛下詞人抄曲與?!焙v兒起舞之前,首先跪在帳前,向各位看客用“本音語”訴說家鄉(xiāng)淪亡、同胞被殺的諸般苦情,然后“拈襟擺袖”,向諸位施禮,準備起舞。那曾在安西做過地方官的人強忍著眼淚觀看,洛下詞人也主動把自己寫的歌詞抄送給胡騰兒演唱。這段雖然僅寫了“舊牧”含淚和詩人贈曲,但卻使人想到一個很大的場面,看到不同人的思想和表情。藝人先以漢民族的習慣而跪,再以本民族的習慣施禮,其友好之情可知;詩人也不管藝人能否讀懂并演出自己的創(chuàng)作,真情相贈;眾人報之以熱淚;各民族之間的感情,在這里不是得到了充分的交流嗎?
以下至篇末為第三段,是寫藝人的舞蹈和詩人的感慨??纯蛡兊耐槭沟煤v兒大受感動:“揚眉動目踏花氈,紅汗交流珠帽偏”。上句寫“起始”動作,“揚眉動目”,可知表情豐富,義情激奮。下句寫飛旋動作,垂珠斜飛,“紅汗交流”可知舞得十分賣力?!白韰s東傾又西倒,雙靴柔弱滿燈前”,進入另一種意境,上句既是寫舞姿的妙曼,也是寫他以舞蹈語言,痛陳離鄉(xiāng)背井之苦。在舞蹈藝術中,“醉步”要求“形散神凝”,看似如醉如癡,飄忽不定,實則緩促應節(jié),剛柔相生,是一種高難度的表演。下句寫雙腿飛旋,雙靴閃動,恍如燈前閃爍出一層層柔弱的光圈。“環(huán)行急蹴皆應節(jié),反手叉腰如卻月?!薄皯?jié)”二字,照應前后諸句。說他無論“環(huán)行”如輪,還是“急蹴”起躍,還是“反手叉腰如卻月”的造型,都能絲毫不差地吻合著音樂的拍節(jié);可知不論“踏花氈”的起步,還是“東傾又西倒”的醉步,還是“柔弱滿燈前”的急旋,也無不與音樂的拍節(jié)相侔了。接著以點睛之筆兼寫幾個方面:“絲桐忽奏一曲終,嗚嗚畫角城頭發(fā)”!說伴奏的“絲桐”(弦樂器)忽停,表示了舞蹈的結束;舞蹈結束,方聽得“畫角”嗚嗚,又見看客們因全神貫注于音樂舞蹈,其他音響均不得干入其耳,烘襯出了舞技的超絕,引人入勝;“畫角”發(fā)于城頭,又說明時局緊張,豈止邊地淪陷,京畿亦有烽火相照。時代氣氛如此,能不引起詩人深沉的感慨?“胡騰兒,胡騰兒,家鄉(xiāng)路斷知不知?”這里說的“家鄉(xiāng)路斷”,顯然非指山川隔阻,而是指中原藩鎮(zhèn)割據(jù),唐王朝邊事失利。這既表現(xiàn)了詩人對胡騰兒的深切同情,也暗含了對于中唐國事的嘆惋。詩貴含蓄,收尾尤貴意在言外。如果說前面敘事端、寫看客、狀舞蹈,都能寫得精煉而動人的話,那么這收尾四句卻更富于余韻遠響,具有耐人尋味的妙趣。盧綸盛贊李端:“校書才智雄,舉世一娉婷。賭墅鬼神變,屬詞鸞鳳驚?!敝刑魄捌冢姼钑禾幍统?,“大歷十才子”多不擅長歌行,象這類詩歌,在當時也確實算得上“娉婷”一世的了。
(傅經(jīng)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