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詩之開篇,大抵正當(dāng)陳靈公及其大臣孔寧、儀行父出行之際。轔轔的車馬正喜孜孜馳向夏姬所居的株林,路邊的百姓早知陳靈公君臣的隱秘,卻故作不知地大聲問道:“胡為乎株林(他們到株林干什么去)?”另一些百姓立即心領(lǐng)神會,卻又故作神秘地應(yīng)道:“從夏南(那是去找夏南的吧)!”問者即裝作尚未領(lǐng)會其中奧妙,又逼問一句:“匪適株林(不是到株林去)?”應(yīng)者笑在心里,卻又像煞有介事地堅持道:“從夏南(只是去找夏南)!”明明知道陳靈公君臣所干丑事,卻佯裝不知接連探問,問得也未免太過仔細(xì)。明明知道他們此去找的是夏姬,卻故為掩飾說找的是“夏南”,答得也未免欲蓋彌彰。發(fā)問既不知好歹,表現(xiàn)著一種似信還疑的狡黠;應(yīng)對則極力掙扎,摹擬著做賊心虛的難堪。這樣的諷刺筆墨,實在勝于義憤填膺的直揭。它的鋒芒,簡直能透入這班衣冠禽獸的靈魂。
到了第二章,又換了一副筆墨。轔轔的車馬,終于將路人可惡的問答擺脫;遙遙在望的株邑眼看就到,陳靈公君臣總算松了口氣?!榜{我乘馬,說于株野”——這里摹擬的是堂堂國君的口吻,所以連駕車的馬,也是頗可夸耀的四匹。到了“株野”就再不需要“從夏南”的偽裝,想到馬上就有美貌的夏姬相陪,陳靈公能不眉飛色舞地高唱:“說于株野!”“說”,一般均解為“停車解馬”,固為確詁。但若從陳靈公此刻的心情看,解為“悅”也不為不可?!罢f(悅)于株野”,也許更能傳達(dá)這位放蕩之君隱秘不宣的喜悅?!俺宋页笋x,朝食于株”——大夫只能駕駒,這自然又是孔寧、儀行父的口吻了。對于陳靈公的隱秘之喜,兩位大夫更是心領(lǐng)神會,所以馬上笑咪咪湊趣道:“到株野還趕得上朝食解饑呢!”“朝食”在當(dāng)時常用作隱語,暗指男女間的性愛。那么,它正與“說于株野”一樣,又語帶雙關(guān),成為這班禽獸通淫夏姬的無恥自供了。寥寥四句,恰與首章的矢口否認(rèn)遙相對應(yīng),使這樁欲蓋彌彰的丑事,一下變得昭然若揭。妙在用的又是第一人稱(我)的口吻,就不僅使這幕君臣通淫的得意唱和,帶有了不知羞恥的自供意味。可見此詩的諷刺筆墨非常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