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章六句,贊美了三位女性,即“周室三母”:文王祖母周姜(太姜)、文王生母大任(太任)和文王妻子大姒(太姒)。但其敘述順序卻并非按世系進(jìn)行,而是先母親,再祖母,后妻子。馬瑞辰對此分析曰:“按‘思齊’四句平列。首二句言大任,次二句言大姜。末二句‘大姒嗣徽音’,乃言大姒兼嗣大姜大任之德耳。古人行文自有錯綜,不必以思媚周姜為大任思愛大姜配大王之禮也。”(《毛詩傳箋通釋》)
《毛詩序》謂此詩主旨是“文王所以圣也”,歐陽修亦曰:“文王所以圣者,世有賢妃之助?!保ā对姳玖x》)按此之意,文王是由于得到其母其妻之助而圣,所以此詩贊美“文王所以圣”即是贊美周室三母。但整首詩只有首章言及周室三母,其余四章片言未提,正如嚴(yán)粲所云:“謂文王之所以得圣由其賢母所生,止是首章之意耳。”(《詩緝》)毛傳和鄭箋是將首章之意作為全詩之旨了。其實此詩贊美的對象還是文王,贊美的是“文王之圣”,而非“文王之所以圣”。首章只是全詩的引子,全詩的發(fā)端,重心還在以下四章。
二章六句,包含兩層意思。前三句承上而來,言文王孝敬祖先,故祖神無怨無痛,保佑文王。后三句言文王以身作則于妻子,使妻子也像自己那樣為德所化;然后又作表率于兄弟,使兄弟也為德所化;最后再推及到家族邦國中去。這三句頗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意味。毛傳將此章第四句“刑于寡妻”的“刑”訓(xùn)作“法”,鄭玄箋曰:“文王以禮法接待其妻,至于宗族?!背嗽娡?,“刑”在《詩經(jīng)》中還出現(xiàn)五次,共有兩種解釋:一為名詞的“法”,一為動詞的“效法”。此詩的“刑”是動詞,所以還是解釋“效法”為好,況且鄭玄所說的“禮法”是后起的概念,恐非文王時就有?!靶逃诠哑蕖奔础靶Хㄓ诠哑蕖?,也就是“被寡妻所效法”,所以“刑”逐漸又引申為“型”,即典型、模范,此詩用的就是這個意思。
從第三章開始,每章由六句轉(zhuǎn)為四句。第三章的前兩句承上章的后三句而來,以文王在家庭與在宗廟為典型環(huán)境,言其處處以身作則,為人表率。后兩句“不顯亦臨,無射亦保”進(jìn)一步深化主題。“不顯”一詞在《詩經(jīng)》中還有十一見,其中十處作“丕顯”(即很顯明)解,唯有《大雅·抑》“無日不顯,莫予云覯”作“昏暗、不明亮”解,意即:莫說因為這里光線昏暗而無人能看見我。朱熹《詩集傳》釋曰:“無日此非顯明之處,而莫予見也。當(dāng)知鬼神之妙,無物不體,其至于是,有不可得而測者?!贝嗽姷摹安伙@”亦是這個意思?!对娂瘋鳌丰尨司湓唬骸安伙@,幽隱之處也……(文王)雖居幽隱,亦常若有臨之者?!币簿褪钦f此句意謂:文王即使身處幽隱之處,亦是小心翼翼,而不為所欲為,因為他覺得再幽隱的地方也有神靈的眼睛在注視著。此處甚有后代“慎獨”的意味。第四句的“無射”在《詩經(jīng)》中凡三見,其他二處均作“無斁”解,此處恐亦不例外。“無斁”是無厭不倦之意?!盁o射亦保”的“?!奔础洞笱拧A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的“保”,全句謂文王孜孜不倦地保持美好的節(jié)操。
如果說第三章言文王“修身”的話,那么最后兩章就是“治國”了。第四章的前兩句“肆戎疾不殄,烈假不瑕”,謂文王好善修德,所以天下太平,外無西戎之患,內(nèi)無病災(zāi)之憂。諸家有關(guān)“瑕”、“殄”二字的解釋五花八門,繁不勝繁。其實這二字意義相近,《尚書·康誥》有“不汝瑕殄”,“瑕”“殄”并稱,孔安國傳曰:“我不汝罪過,不絕亡汝。”可見二字均有傷害、滅絕之義。第四章后兩句“不聞亦式,不諫亦入”各家的解釋亦是五花八門,越說越糊涂,還是《詩集傳》說得最簡單明了:“雖事之無所前聞?wù)?,而亦無不合于法度。雖無諫諍之者,而亦未嘗不入于善?!?/p>
最后一章不難理解,主要講文王勤于培養(yǎng)人才,只是最后一句“譽髦斯士”,稍有爭議。高亨《詩經(jīng)今注》說:“‘譽髦斯士’,當(dāng)作‘譽斯髦士’,‘斯髦’二字傳寫誤倒。《小雅·甫田》:‘燕我髦士?!洞笱拧恪罚骸质控??!际趋质窟B文,可證?!逼鋵嵅槐剡@樣推斷?!白u”是好的意思,“髦”是俊的意思,在此均用作動詞,“譽髦斯士”就是“以斯士為譽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