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詩全篇共六章,每章四句,以“豈弟君子”一句作為貫穿全篇的氣脈。首章前兩句以旱山山腳茂密的榛樹楛樹起興,也帶有比意。毛傳解曰:“言陰陽和,山藪殖,故君子得以干祿樂易?!编嵭{云:“林木茂盛者,得山云雨之潤澤也。喻周邦之民獨豐樂者,被其君德教。”他們從君與民兩方面申說,講得都很透辟。后兩句“豈弟君子,干祿豈弟”,如鄭玄箋所說,意為君主“以有樂易之德施于民,故其求祿亦得樂易”,也就是說,因和樂平易而得福,得福而更和樂平易。前事之因適為后事之果,語有深意。
第二章起開始觸及“祭祖受?!钡闹黝}?!吧擞癍?,黃流在中”兩句,玉之白與酒之黃,互相映襯,色彩明麗,由文字而產(chǎn)生的視覺效果極佳,因此姚際恒評之為“華語”(《詩經(jīng)通論》)。
第三章從祭祀現(xiàn)場宕出一筆,忽然寫起了飛鳶與躍魚,章法結(jié)構(gòu)顯得搖曳多姿?!傍S飛戾天,魚躍在淵”,表層語義極其明晰,但深層語義則不易索解。鄭玄箋云:“(鳶)飛而至天,喻惡人遠(yuǎn)去,不為民害也;魚跳躍于淵中,喻民喜得所?!钡谧ⅰ抖Y記·中庸》所引這兩句詩時,他竟又說:“言圣人之德,至于天則鳶飛戾天,至于地則魚躍于淵,是其明著于天地也。”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譏之為“隨文解釋”。而王氏書中認(rèn)可的代表《魯詩》說的漢王符《潛夫論·德化》則解釋為:“君子修其樂易之德,上及飛鳥,下及淵魚,罔不歡忻悅豫,又況士庶而不仁者乎。”(釋下面的“遐不作人”之“人”為“仁”)因為既然王氏認(rèn)為《大雅·棫樸》“遐不作人”一句中的“作人”是“作養(yǎng)人材”的意思,那么此詩中的“遐不作人”句自然說的也是培養(yǎng)人才之事,不當(dāng)另釋“人”為“仁”。“鳶飛戾天,魚躍在淵”,實際上說的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意思,象征優(yōu)秀的人才能夠充分發(fā)揮他們的才智。因此下面兩句接下去寫“豈弟君子,遐不作人”,也就是說和樂平易的君主不會不培養(yǎng)新人讓他們發(fā)揚光大祖輩的德業(yè)。
第四章在第三章宕出一筆后收回,繼續(xù)寫祭祀的現(xiàn)場,“清酒既載”與第二章的“黃流在中”斷而復(fù)接,決不是尋常閑筆。這兒寫的是祭祀時的“縮酒”儀式,即斟酒于圭瓚,鋪白茅于神位前,澆酒于茅上,酒滲入茅中,如神飲之。接下去的“騂牡既備”一句,寫祭祀時宰殺作犧牲的牡牛獻(xiàn)饗神靈。有牛的祭祀稱“太牢”,只有豬、羊的祭祀稱“少牢”,以太牢作祭,禮儀很隆重。
第五章接寫燔柴祭天之禮,人們將柞樹棫樹枝條砍下堆在祭臺上作柴火,將玉帛、犧牲放在柴堆上焚燒,縷縷煙氣升騰天空,象征與天上神靈的溝通,將世人對神靈虔誠的崇敬之意、祈求之愿上達(dá)。對于這樣的君民,昊天上帝與祖宗先王在天之靈自然會有“所勞矣”,自然會賜以“景福”。
于是最后一章,在第一章、第三章之后三用比興,以生長茂密的葛藤在樹枝樹干上蔓延不絕比喻上天將永久地賜福給周邦之君民。葛藟之“莫莫”與榛楛之“濟濟”,一尾一首兩用疊字詞,也有呼應(yīng)之妙。最后一句“求福不回”,一般有兩解:或解作求?!安贿`背先祖之道”(鄭玄箋),或解作“求福不以邪道”(高誘注《呂氏春秋·知分》所引此詩)。
此詩通篇彌漫著溫文爾雅的君子之風(fēng)。這和祭祀的莊嚴(yán)儀式是相匹配的。從自然風(fēng)物描寫來看,既有“榛楛濟濟”,也有“莫莫葛藟”,一派風(fēng)光。從祭祀場面來看,既有玉瓚黃流,又有清酒骍牡,色彩斑斕。從詩人內(nèi)心來看,既有“福祿攸降”的良好祝愿,又有“遐不作人”的強烈期盼。詩章雖短,但內(nèi)涵頗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