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共四章。詩人采取了《詩經(jīng)》中“比”的藝術(shù)手法，以鳥喻己，即通過對(duì)歸鳥的歌頌，來表現(xiàn)自己的歸隱之情，同時(shí)也展現(xiàn)出其孤高脫俗的情趣與芳潔而自由的心志。

翼翼歸鳥，晨去于林(1)。

遠(yuǎn)之八表，近憩云岑(2)。

和風(fēng)不洽，翻融求心(3)。

顧禱相鳴，景庇清陰(4)。

翼翼歸鳥，載翔載飛(5)。

雖不懷游，見林情依(6)。

遇云頡頏，相鳴而歸(7)。

邏路誠悠，性愛無遺(8)。

翼翼歸鳥，馴林徘徊(9)。

豈思天路，欣反舊棲(10)。

雖無昔侶，眾聲每諧(11)。

日夕氣清，悠然其懷(12)。

翼翼歸鳥，敢羽寒條(13)。

游不曠林，宿則森標(biāo)(14)。

晨風(fēng)清興，好音時(shí)交(15)。

矰繳奚施？已卷安勞(16)！

[注釋]

(1)翼翼：形容鳥飛翔的樣子，具有一種閑適從容之態(tài)。去：離開。

(2)之：到，往。八表：八方以外極遠(yuǎn)的地方。泛指天地之間。憩（ｑì氣）：休息。云岑（cén）：高聳入云的山峰。

(3)洽：融合，這里是“順”的意思。翻翮：掉轉(zhuǎn)翅膀。求心：追求所向往的。

(4)儔：同伴。景：同“影”，身影，指歸鳥。庇（ｂì必）：隱藏。清陰：指清涼樹蔭。

(5)載：語助詞。

(6)懷游：眷念于遠(yuǎn)游。依：依戀，留戀。。

(7)頡頏（xiéháng 協(xié)杭）：鳥上下翻飛的樣子。

(8)遐路：遠(yuǎn)去的道路，指天空。悠：遠(yuǎn)。性愛無遺：天性喜愛而不愿舍棄（舊巢）。

(9)馴：漸進(jìn)之意?！吨芤?坤》象曰：“履霜堅(jiān)冰，陰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jiān)冰也?！?/p>

(10)天路：暗喻通往騰達(dá)的仕途之路。 舊棲：舊居，喻歸隱之所。

(11)昔侶：舊伴。這兩句是說，舊居雖然已無過去的伴侶，但眾鳥在一起鳴叫著，聲音仍很和諧。

(12)悠然：閑適的樣子，指心情淡泊。

(13)戢（ｊì及）羽：收斂翅膀。條：樹枝。

(14)曠：空闊。森標(biāo)：高枝。

(15)清興：雅潔淡然的興致。

(16)矰繳（zengzhu6 曾濁）：獵取飛鳥的射具。矰，拴有絲繩的短箭。繳，系在箭上的絲繩。

奚施：何所施用。卷：同“倦”，收藏。安勞：焉勞，何勞。這兩句以歸鳥的遠(yuǎn)離矰繳的傷害，比喻人的脫離世俗官場的傾軋迫害與束縛。陶淵明（感士不遇賦）：“密網(wǎng)裁而魚駭，宏羅制而鳥驚；彼達(dá)人之善覺，乃逃祿而歸耕?！币脖磉_(dá)了相同的意思。

[譯文]

歸鳥翩翩自在飛，

清晨離巢出樹林。

天空遼闊任飛翔，

就近歇息在云岑。

和暖春風(fēng)迎面吹，

掉轉(zhuǎn)翅膀求遂心。

且看同伴相鳴叫，

身影藏在清樹蔭。

歸鳥翩翩自在飛，

自由翱翔任飛飛。

如今已無遠(yuǎn)游志，

每見叢林情依依。

上下翻飛因云阻，

相呼相喚結(jié)伴歸。

青云之路雖誘人，

天性戀巢難舍棄。

歸鳥翩翩自在飛，

悠然林間任盤旋。

誰還尋思登天路，

返回舊林心喜歡。

昔日伴侶雖已去，

群鳥諧鳴欣欣然。

薄暮斜暉氣清爽，

閑適愜意戲林間。

歸鳥翩翩自在飛，

收斂雙翅落寒條。

空闊林間盡游樂，

夜來止宿高樹梢。

晨風(fēng)吹拂添清興，

眾鳥諧嗚樂陶陶。

矰繳已無施用處。

射者藏之莫操勞！

-----------孟二冬《陶淵明集譯注》-----------